“還醒著嗎？能不能陪我去下醫(yī)院？”

　　去年深秋某天的凌晨3點，我一手撐床、歪坐在被子里，另一手顫顫巍巍地發(fā)出了這條消息。

　　8個小時以前，我還在商場里邁著大步子逛街。

　　01

　　第一夜

這天是個周四，我一反常態(tài)早早干完了工作。好不容易約到飯友，想到早下班就能出門搓一頓，渾身都輕快了。

　　拉面、烤肉、火鍋、東南亞菜……我一激動就開始暴食，吃到扶墻，最后還來了一大杯港式奶茶。

　　這天深夜，我開始肚子疼。

接近12點，我縮進被子里，把全身裹住。十一月中旬，天已經(jīng)很冷了，我打算就保持這個姿勢睡著。但好死不死，在厚厚的被子下面，我的肚子它疼了起來。

我也是有20多年拉肚子經(jīng)驗的人。這股勁兒一上來我就知道：得嘞，肯定今天啥時候惹到它了。于是熟練地坐起來，穿鞋，開燈，去廁所。

　　常拉肚子的人最討厭午夜廁所的燈光。又困又冷又疼又麻，再出點汗，這時明晃晃的光線從頭頂打下來，就像坐在審訊室。但我還是得全力配合它。

　　用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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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十來分鐘過去，馬桶一無所獲，我疑惑地滾回床上躺著。大概五分鐘以后，廁所門又被我拉開。

這樣折騰了五六回，不但沒結(jié)果，我還越來越惡心、特想吐。我已不剩多少耐心，只能對屎生氣：那么長個白天你不發(fā)作，現(xiàn)在才來？還來得這么矜持？我明早還上班呢！

　　再躺回床上一閉眼，我的左胸口變得很沉。心臟每“咚”地猛跳一下，人都跟著往床里又沉一下，渾身發(fā)抖。

高中的時候，因為學習壓力，我時不時心悸。等到了大學，挑戰(zhàn)自我（熬夜看劇肝游戲）次數(shù)增加，心力不支也越來越頻繁。再到畢業(yè)后，沒了宿管拉電閘，當然更放飛。

　　啊，看來，是我熬夜這么多年作死的報應(yīng)終于來了。

我的思緒在亂飛。白天說過的話啊，以前開過的腦洞啊，五百年前五行山下的什么舊情傷啊……劈頭蓋臉全都砸上來，理不出邏輯，更停不下來。這時已是第二天的凌晨，我用殘存的一點清醒意識算了下自己還能睡多久，更想吐了。

　　不，我根本無法睡著。

　　02

　　就醫(yī)

再傻的人也該意識到了，肚子疼和心悸一起發(fā)作，才不是巧合。強迫入睡失敗一個小時后，“拉肚子”的癥狀漸漸退去，我終于反應(yīng)過來：我不是吃壞了，心悸才是更嚴重的那個。

　　去不去醫(yī)院？

如果接下來我能睡著，應(yīng)該就沒事了。雖然離天亮已沒有幾個小時，只要能睡上，第二天是調(diào)休還是病假怎么都好說。但關(guān)鍵是，這一波折騰已經(jīng)讓我起了疑心，尤其還在晚上，這恐慌更嚴重了。畢竟從小作死，雖然之前都只是心悸，誰知道我的心臟沒有偷摸發(fā)奮呢？

　　“咚咚——”

我吃力地摸出手機來查一查，“心悸”“腹瀉”“拉肚子”“心臟病”這幾個關(guān)鍵詞排列組合，得到的結(jié)果都沒比我之前的胡思亂想更多。如此，去有醫(yī)療設(shè)備的地方坐著想，顯然比自己干對著墻角瞎想強……

　　“咚咚——”

趕緊想了下比較熟的夜貓子同事，有幾個離得近的。我一個接一個給他們發(fā)去消息。

　　 “還醒著嗎？那個……我感覺心臟不太好，可以陪我去下醫(yī)院嗎？”

　　黑暗、寂靜，幽幽的手機屏幕暗了下去，這個人沒有回音。我揪了揪胸口，給下一個人發(fā)。

“可以陪我去下醫(yī)院嗎？”

　　這樣拖延了大概半個小時，沒人回復。看來真的太晚了，連日常肝到天亮的人都睡了。我從被窩爬到椅子上，胡亂套上毛衣褲子和外套，拿出手機準備叫車。

　　這個時候，我腦子里迅速過了一遍下面幾個問題：

1. 三甲誰離我更近？

　　2. 離我近的醫(yī)院，哪些擅長解決心臟問題？

　　3. 距離同事們陸續(xù)醒來還有5~6小時，我能不能等到那時候？應(yīng)該聯(lián)系誰？

　　“咚咚——”

再微信留言什么的太扭捏了，我直接給一個可能有經(jīng)驗的朋友打電話。

　　“對不起，您撥叫的用戶已關(guān)機?！?/p>

　　打開地圖查周圍醫(yī)院的官網(wǎng)，首頁們有用信息少得可憐。

　　“咚咚咚——”

這時候，我瞄到，地圖上有兩個三甲非常黏糊地靠在一起，就在離我20分鐘車程的地方。一個不行還有另一個，幾率大一點吧？

　　20來分鐘之后，我捂著胸口坐在了急診的診室里。“大夫，心臟難受，心悸，到現(xiàn)在也睡不著?！贝蠓蛄苛肆棵}搏，回復：啥啥都正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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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都快死過去了，這還能正常？我擺出這輩子最為難的表情，又給醫(yī)生描述了一遍我的病情，潛臺詞是：我就算現(xiàn)在看著正常、回去之后難說會不會出事兒對不？醫(yī)生您要不給我開個藥吧？

　　他又確認了一遍癥狀，給我開了一瓶阿替洛爾，叮囑不要多吃，難受的時候吃半片。

后來學醫(yī)的同事告訴我，心肌中分布著大量的β1受體，β1受體激動時，會引起心率和心肌收縮力增加。阿替洛爾是一種β受體阻滯劑，可以減慢心率，也可以用來治療高血壓。

　　折騰一整夜，看病兩分鐘。

急診的走廊睡著很多人，有的睡在等候區(qū)，有的臥在輪椅上，全都蓋著大棉被。我繞過這些人的腿，緩慢往外走，一邊猶豫要不要留下觀察一下。這樣走著走著，我就走出了大廳、走到了外面的寒風里，也沒力氣再去隔壁了。

　　最終還是回去了。

　　03

第二天

　　睜眼挨到了天亮。

　　模模糊糊中，墻壁嗡嗡地震了起來。床桿、地板、天花板、我的牙，都在共鳴，我一夜沒休息的腦子被無形的電鋸來回摩擦。看了下時間，還沒到8點，是不知道哪戶鄰居開始裝修了。

　　“咚咚——”

為今之計，只有上班。

　　一到辦公室，我像國寶一樣被摁在了旁邊的沙發(fā)里，然后橘子熱水等等各種東西挨個遞了上來，看到消息的同事們紛紛趕來慰問。早知如此，我想每天生?。ú唬?。于是這一天，我的任務(wù)就變成了躺著睡……

能睡著才怪。一直捂著胸口做病嬌狀實在是太別扭了，我被迫拿起手機加入閑聊。這一聊，說到我昨晚吃過的東西，真相就浮出了水面。

太陽骨碌碌轉(zhuǎn)回去，回到前一天晚上八點多。我托著肚子，在商場里翻來覆去溜達。然后，我停在了奶茶店前。

　　“要不要試試港式奶茶？”飯友問我。

　　那杯奶茶究竟好不好喝，我已經(jīng)忘了，并且這一夜后，我也再沒有回去驗證的機會。我只記得它冰冰的，我邊走邊喝，整整喝了一路。

現(xiàn)在想，腹瀉、心悸、睡不著，這和之前喝咖啡的效果一毛一樣！我分明是因為噸噸了那杯奶茶，喝進了太多咖啡因??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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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xx奶茶里大半杯都是陳年老紅茶。”同事在一旁悲涼解說。

渾身無力的我，只能遠遠地癱在沙發(fā)里，報之以哈哈哈……

　　怪不得醫(yī)生說我一切正常呢，哈哈哈。再回想，之前喝咖啡會胃疼、喝奶蓋貢茶也心悸過的呀，哈哈?？磥砦乙鸵淮蠖?a href=https://www.food12331.com target=_blank class=infotextkey>飲料拜拜了，諸君有緣再會吧，哈。

不過好歹知道了原因，不用瞎猜了。此后幾小時，我不斷喝水-去廁所-喝水-去廁所，想盡快把體內(nèi)的咖啡因代謝掉。到晚上，雖仍然心口堵、渾身虛，已經(jīng)過了最嚴重的時候。

　　04

　　第二夜 & 第三天

我的目標就是能睡著。想到回到家里再獨自過一夜，我的心里很沒底。思來想去，我磨來了一個住得近的朋友來陪我。

等到晚上11點多的時候，我的累和困變得很不顯著。熬夜確實會這樣，此前的幾次起早貪黑后，都是早上最難熬，挨到晚上反而會回血。不過我清楚，這短暫的精神頭只是幻覺。我已將近40個小時沒睡了，不能作，千萬不能作。

　　臉朝墻，我又躺在了前一晚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的位置。

關(guān)燈之后，我習慣性地開始和朋友聊天，剛聊了兩句，她就再也不理我了。我只好閉嘴乖乖睡。哎，老實說，床是1.2米的有點擠，哎，而且身邊有人喘氣我一直不適應(yīng)?？汕闆r特殊，再不習慣，也比沒人幫你叫救護車強多了……感恩還來不及，要啥自行車！

　　于是面壁硬憋睡意，我居然，真的睡著了。

再醒來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是中午。冬天的太陽很低，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。

　　“你好點沒？”已經(jīng)洗漱完了的朋友坐在旁邊問。

我低下頭，摸摸自己心臟的位置，用力感受了一下。誒……？沒事了！再等了等，一派平靜。我差點雀躍，又怕觸發(fā)到體內(nèi)的殘余勢力，傻笑著老實坐下來。正如大姨媽會讓人無比思念干爽的日子，這波折騰之前，我咋會知道的睡個覺都能這么開心。

　　興奮地大口呼吸了幾下，我們放心點起了午飯。

　　“下午有《正義聯(lián)盟》，你看不看？”

　　“我覺得……能行！”于是電影票也買上。

畢竟睡太飽，也不餓，我午飯只點了一份蓋飯。吃過了飯，還沒把飯盒收起來——

　　“咚咚——”

　　心口幾聲，胸前的活人之力又瞬間被“抽干”。我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人接著渾身一軟、又栽回了床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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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臥槽你不是吧？”推門回來的朋友有點驚嚇。

　　“那個……”我臉被埋在被子里，有氣無力地回答：“可能吃飯，還是太勉強了……電影你們先去吧……”

　　直到她離開，我都再也沒從床上爬起來。

我的心悸最終沒有延續(xù)到第四天。那天下午我真的好了，并且，我趕上了那場電影。

十來個月過去了，這事兒了結(jié)之后我過得如何？大概就這樣：早上看著同事去打咖啡，然后坐在滿屋飄香的咖啡香氣里辦公；下午看他們在幾百人的奶茶群里湊單，再風風火火分奶茶；晚上看室友拆罐新拿回來的茶葉，燒上熱水泡它一杯……而我，一口都不能喝。

　　不過，上周我又在超市里買了幾包超便宜的速溶奶茶。應(yīng)該，沒事的吧？

　　來源：果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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